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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初八你一个黄口小儿,你知道些什么,尽在这里信口雌黄。你哄瞒了县尊不要紧,县尊大人大量也未必会与你计较,你耽误了案子,程捕头可是要拿你问罪的。”
众人转目去看,却见是老孟头脚步蹒跚,跌跌撞撞的闯了进来。
程煜眉头一皱,心道这老孟头和孟初八之间,究竟是有些什么关联,这便宜父子之间,还真不像是父慈子孝的模样,怎么都感觉有一种爹不想义子出头义子却只想让老子退休的感觉。
不过,这会儿不是程煜干涉的时候,且看这对父子如何表演。
“你这孩子,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怎么不叫醒我?我不是说了,县衙有事,无论如何都要先叫醒我再做决断么?”
走到孟初八的身旁,老孟头依旧是满满的呵斥,甚至连一丝回护之心都没有。
“县尊,还请您万莫怪罪,我这个义子实在是太不懂事了,他那点子微末的本事,根本拿不上台面。也怪我平时太宠这小子了,衙门里所有的活计都让他参与,搞得他现在真把自己当盘菜了。我昨日里贪杯,差点儿误了公
事。不过不要紧,这刻儿还来得及,我马上就进去重新查验。”
说着话,老孟头已经直奔那只工具箱,那本就是他的东西,孟初八只不过拿着老孟头的家什过来做事而已。只有他腋下夹着的小包袱,才是他自己的工具。
包知县颇有些疑惑,但老孟头也是在衙门做了一辈子的仵作,虽说塔城县衙一贯太平,但这会儿他正经的仵作出场了,自然由得他去重新检验。
但是庞县丞也跟程煜是相同的心思,觉得这对义父义子之间,实在不像和睦的模样,此刻老孟头明显步履蹒跚酒还没全醒,庞县丞觉得有必要喊住这厮,就算是孟初八越俎代庖半桶水晃荡,这会儿要是让老孟头进去验尸,只
怕会更加误事。
“孟仵作,你且不忙。”
成县丞开了口,老孟头甚至都已经抓起工具箱的肩带了,却也只能停在当处。
“县丞有何吩咐?”
庞县丞招招手,道:“你且不忙着进去验尸,刚才孟初八的话,你听见多少?”
老孟头尽量快的走到我县丞面前,躬身道:“那小子的话,听一句也是嫌多,县丞您可千万别相信那小子的判断,他半点经验皆无,哪里知道怎么验尸。我教他这二年,他连个死狗死猫都验不明白的。”
“可孟初八刚才所言,却是井井有条,方方面面都十分清晰,我倒是觉得,孟初八已经足够担任仵作一职,你作为其义父,是不是有些过于紧张,生怕你这个义子行差踏错了啊?”
“哎哟,庞县丞,您可折煞小的了,我爱护这个义子是不假,但绝不敢拿衙门的事情开玩笑这才是实情呐。这小子学艺不精,他连尸体都没见过,哪里来的验尸经验呢?他说的,只不过是他想象的罢了。”
程煜此时插嘴道:“要讲说孟初八么得经验,你老孟头又有什么经验?你担任仵作也是接你家老子的班,你四十郎当岁才接手作的工作,到现在二十年都不到。根据我所知道的,我们塔城二十年间从未有过命案,这一点,
我想县尊最了解,他任我们塔城县尊已经三十来年了,自他上任之后我们塔城可谓是风调雨顺治安良好,别说命案咯,就连盗抢都少有发生。你个老头又是哪块来的验尸的经验呢?莫不是你老孟头杀过人练手啊?”
老孟头闻听此言,吓得一个哆嗦,噗通就给程煜跪下了:“哎哟,程捕头喂,你可不能瞎讲哦。您老人家一句话,我们就作死作活的,我怎么可能杀人呢?我只是讲,初八还小,也么得经验,他的验尸结果,还不能太相信。
我虽然没验过尸,但好歹这些年在县衙也经历过不少案子,尤其是乡间每年都会有耕牛死亡,为了防止是村民私杀耕牛,我好歹验过几十条老牛的尸首,触类旁通,也算是有些验尸的经验。”
“能不能相信县尊自有判断,岂又轮到你一个小小仵作指手画脚?”庞县丞算是听明白了,这个老头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原因,似乎就是不想让他这个干儿子接班啊,验牛尸跟验死人那能是一回事么?验牛尸,只需要确认这头
牛是不是自然死亡,有没有外部伤口,胃中有没有毒物,而验死人,那需要注意的方方面面可多得多了。要是验牛尸能抵得上验死人的经验,那这仵作交给杀羊宰牛的屠夫干却是最好。
包知县此刻也察觉出老头的不对劲了,这老东西不是整天嚷嚷着要退休么,所以我才允他用衙门的银钱收了这么个螟蛉子,为的就是学走他的那些功夫好为衙门效力,毕竟这老孟头膝下无子,仵作又是个千人嫌万人厌的活
计,谁都不愿意干,现在好不容易孟初八不但愿意做,还干的有模有样的,就算是有所疏漏,也总不能一棍子打死吧?若是担心义子水平不够,也总不能连现场都没看过就妄下断言。
这老东西有问题啊。
但包知县毕竟是年近花甲之人,一辈子有的就是经验。
只见他伸出手,是以庞县丞和程煜都别说话了。
“你这说的也有几分道理,你且先去看看现场的情况,待会儿出来把你验尸的结果讲给我听。不过你动作要快点儿了,我估计这一刻儿锦衣卫已经在路上了,很快就会到。你要是磨磨蹭蹭的,锦衣卫可么得太多的耐心。
老孟头听罢,如释重负,立刻背起工具箱,推门而入。
只是,这一次,堂屋里甚至都没能点起烛光,老孟头脸色大变,从堂屋里退了出来。
哇的一声,老孟头的胃里只觉得翻江倒海。
倒也是没吐出什么东西,就是一点儿口水而已,毕竟昨夜的酒,宿醉虽在,但肚子里的东西早就消化干净了,他醒了之后又着急往这边赶,连口水都没来得及喝,此刻当然吐不出什么东西。
看到老孟头这样,包知县和庞县丞俱是轻轻的摇了摇头。
这边说人家孟初八不行,自己进去了,一个仵作啊,却竟然能被尸体给吓着。再反观人家孟初八,进去之后半点声音都没,程煜还怕这孩子是不是惊吓过度连声音都不敢出了,可结果,人家只是在里边有条不紊的勘验现场以
及验尸。不管最终的判断是对还是错,至少,他表现出了一个仵作应有的素质。
这要是孟初八的表现还不配当一个仵作,不能独立操作,那么你老孟头就该直接扔井里淹死。
正在此时,外边响起杂乱的脚步声,程煜扭脸看去,只见四名身穿飞鱼服的锦衣卫,手中拎着未出鞘的绣春刀,在几名白役的夹道间,闯了进来。
其中一名锦衣卫是程煜认识的,一个小旗名为曹正,曹正见到程煜在场,微微冲他点了点头。
“锦衣卫办案,谁敢阻挡?!”
曹正站定之后,喝了一声,这话是说给那几名白役听的。
而白役们其实何尝不知道这些?只不过他们职责所在,所以就只能仿佛簇拥一般跟着锦衣卫进来,并不敢真的阻拦,但又不得不装一装一样。
曹正其实完全可以不用理会在场这些人,即便是一具之主,锦衣卫的普通校尉也未必就把他放在眼里了。但有程煜在,曹正多少还是会给些面子的,这就纯粹是出于程煜的私交了。
曹正一介小旗,手下统领十人,此刻只带进来三个,单凭这一点,就已经给足了程煜面子,程煜敢打赌,剩下那七人,肯定都在院外候着呢。
是以程煜冲着曹正拱了拱手,说:“原来是曹头儿......”因为总旗和小旗都占了个旗字,而要直接称呼对方为小旗,总觉得有些停了不舒服,是以锦衣卫小旗通常也被称之为头儿。
“锦衣卫是要全面接手这里头的案子么?”虽然跟曹正私交不错,但此刻是公事为先,是以程煜也必须把话交待清楚了。
同时,这么问,其实也是在告诉曹正,里边的事情不好办,你可千万别胡乱接手。真要是很容易办的案子,哪怕程煜跟曹正私交再好,也绝不可能将案子拱手让出,这是很犯忌讳的事情。而锦衣卫虽然强横,可除非撕破脸,
否则也不能硬从县衙抢案子,这案子的归属,就得两边的长官去交涉了。而只有在案子很棘手的情况下,才会有此一问,你是打算接手么?要是打算接手我们就撤了。所以,程煜其实是在变相的提醒案子难搞。
曹正自然理解,心领神会的一拱手道:“接不接手,那要等验了现场之后回禀卫所才能决定,你们验完尸了没有?要是搞完了就该我们锦衣卫进去验尸了。”
这一点,不得不说,多数锦衣卫的卫所,都没有专职的仵作,几乎每一个锦衣卫都有点儿验尸的能力,当然,具体能力强弱,那就要看经历的事情多寡,以及见过的死尸有多少了。
所以,曹正所说的进去验尸,是真的准备自己进去。
程煜看了看包知县和庞县丞,见二人都没有让老孟头再进去的意思,而老孟头这会儿也有些怂了,于是程煜先是走到包知县身边,低声跟他把曹正的话又重复了一遍。这倒不是说包知县人老耳背,而仅仅只是做个样子,对方
毕竟只是个小旗,压根就没有品阶,这官场上的架子总归是要摆一摆的。
“锦衣卫要验尸,自然无有不可,我们这边也基本完事了。只是还请诸位手脚快些,这些尸体终归是要拉回我们县衙暂存的,眼看着快中午了,大家还没吃饭呢。”
曹正拱手算是回答过,就准备直接进去。
程煜见状,赶忙一把拉住曹正,顾不上其他人的目光,凑上前去在曹正耳旁低语了几句,无非是告诉他里边大致的情况,让他有个心理准备,省的四名锦衣卫雄赳赳气昂昂的进去,然后跟老孟头一样灰头土脸的出来。
曹正眼睛一横,小声道:“真那么惨?”
“废话,五六条野狗啃了少讲一两天,你说成什么样子了。”
曹正面色一凛,已经知道这个案子到底有多棘手了,点点头,小声道:“谢过兄弟了,回头找时间吃酒。”
程煜一听乐了,又道:“也别找时间了,今天下值之后去我家,正好约了城门守军的老赵,我家也有个老哥刚回来,我们几个一起吃点儿老酒。”
虽然知道程煜口中的老哥,也就是孙守义,其实在锦衣卫卫所是挂了号的,但程煜敢让曹正去,自然也就是不怕锦衣卫查,而且孙守义在锦衣卫那边也只是挂个号,并没有什么真凭实据要拿他,所以曹正也就点点头答应下
来。
曹正那边带人进了堂屋不谈,程煜又把孟初八喊了过来,问:“那二人死了多长时间了?”
“从尸体上的各种痕迹来看,我判断,两人死了不超不过三日,但至少两日半以上。大体,应该是大前天亥时到前日子时之间死的。”
这也就是说,这俩人的死亡时间是大前天下午六点到半夜十二点,一个古代的仵作,还不是正式上岗的仵作,遇到这种面目全非的尸体,能把死亡时间判断到六小时以内,这虽然不能算是神乎其技,但至少也是专业过硬了。
当然,前提是孟初八的判断得是正确的。
或许是因为孟初八在尸体上已经做过一些事情,致命伤以及其余伤口这些东西,都暴露的更加彻底,所以曹正和三名校尉只用了不到半个时辰,大约也就是四十五分钟左右,就走出了堂屋。
“曹头儿,还能交换一下子验尸的结果啊?”程煜当然不会放过这个验证机会,孟初八的手段到底值不值得信任,就看锦衣卫得出的结论跟他差多少了。
而老孟头,直到这会儿还没完全回过神呢,倒是也不敢多说任何一句。
曹正也没多犹豫,既然县衙这边已经验过尸了,而且对伤口和尸体的各项处理在他看来都很到位,这说明县衙的仵作验尸的结果应该跟他没什么太大出入,顶多是个人判断上有些不同,也就不妨交流一番。
于是乎,曹正将他们四人验尸的结果,以及他们做出的判断,都逐一说了出来。
验尸结果部分,跟孟初八所说几乎如出一辙,没有任何出入,这说明孟初八验尸验的相当周全,乃至于是出色。
之所以说是出色,是因为曹正在说完验尸结果之后,补充了一句:“你们衙门的仵作很灵啊,几乎所有的伤口都经过了处理,我们进去都不用动手,看看那些伤口就知道大概怎么一回事咯。致命伤你们是怎么判断的?也是颈
部的血管?”
见程煜点了点头,曹正才继续诉说他们对于凶案现场的判断。
曹正的话,已经充分的证实了,至少在验尸的手段这一块,孟初八可谓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,老孟头到底能验出个什么东西大家不知道,但所有人也都明白,这老东西不可能做的比孟初八更好了。
而曹正接下去,关于他的判断的部分,竟然跟孟初八也有八分相似,只是在死亡原因上,他的意见偏向于保守。既认为有可能两人是死于互殴,毕竟现场证据更倾向于这一点,但凶器不在现场这个最大的疑点,也被曹正着重
的说明,是以他还是怀疑现场有第三方在场,只不过,那个人的杀人手法或许很巧妙,恰到好处的避开了所有喷溅的鲜血。虽说有些匪夷所思,但也未必不能做到。
相比之下,孟初八得出的判断似乎稍微轻率了少许,而曹正的则更像是一个成熟的追捕高手做出的谨慎的判断。
但不管如何,这已经足够说明孟初八,完全具备了出任县衙仵作的能力,那么,这个老头,就显得多少有些心怀叵测了。
曹正说完之后,程煜把孟初八的验尸结果和判断也跟他说了说,曹正说:“你们这个不错啊,稍微调教一下,都能到我们锦衣卫当差了。”
程煜没好气的说:“你这当面挖墙脚,还是当着我们县尊的面,过分了啊!”
曹正哈哈一笑,冲着包知县和庞县丞一拱手,说:“曹某只是说笑,二位不必介怀。那么,我就先撤了。你们该如何如何吧,这案子锦衣卫接不接,回头会有人去知会你们。”说罢,来如电去如风的,曹正带着三名校尉又离开
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