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73、结局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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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姜南的死刑最后是皇上亲自下的。
    太和帝确实遵守了他和王顺的约定,姜南犯下了渎职行?的罪,定个死罪,很轻易。
    不过他也在另外一种意义上网开一面了,除了姜南死刑,姜家的其他人倒没再罚。
    至于宋家,宋贺被停职半年,罚俸一年。
    那莫名被牵扯进去的宋玄安,自然是撤去了姜南给他安排的官职。
    这一步于皇帝来说一石二鸟,既是严惩了贪污行贿这等劣行,二是告诉众人,当今科举才是大势所趋,荫官不可取。
    姜南的死期定在了二月二十。
    处绞刑。
    二月下旬,接连下了两月的雪终于停了,唯一不变的是,空气中的风,还是那样刺骨。
    二月底的日子,仍旧不暖和。姜南行刑的那个日子是一个阴雨天,空着飘着小雨,空气又湿又冷,刺得人肌肤生疼。
    正午时分,看热闹的人也很多,那天王顺混迹在人群之中,看着姜南行刑。
    他等这一天等了很久。
    他几乎是用自己所有的一切,去换来了姜南这样一个下场。
    然而,事到如今才发现,复仇并不是一件多快意的事。
    看着姜南渐渐没了声息,这一刻王顺却什么感觉都已经没有了。
    这场为期十几年的复仇,现在落下了帷幕,可王顺的心,却古井无波。
    或许是早就已经麻木了,他的心,他的身躯,都早已经行将就木。
    他付出的代价,实在是太大了。
    王顺的结局,早在琼璋死了的那天起就已经写定了。
    他的后半生,注定是一场阴雨潮湿的梅雨季,永远没有晴天,直到人生尽头。
    姜净春和顾淮声也站在人群的后面,直到这里结束,两人也久久无话。
    顾淮声身后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,现下也已经能够出门了。
    之前的时候,顾夫人一直让他去救姜南出来,但后来,皇帝下了令,这便再也没有办法了。
    在这处看完了姜南行刑,他们都没再说什么,就要往回家去。
    姜净春直觉寒风刺骨,冷得不行,一个劲地往顾淮声身上去蹭,顾淮声知她看完一场行刑,心里面终归是怕,便伸手将人揽进了怀中。
    “没事的,都结束了,我们回家去。”
    他撑着伞,把人揽得很紧。
    姜净春抬头望他,“我想吃糖葫芦。”
    嘴巴里面苦得很,想吃些甜的。
    顾淮声道:“好,我们去买。”
    姜净春和顾淮声走在了回去的路上,却碰到了刚散场了离开的王顺。
    王顺整个人老了许多,同年前相比,判若两人,他的头罩在围帽中,只能通过他那苍老的眼辨认出这个人来。
    姜净春也有些吓到,她还记得,上次秋猎的时候,王顺看着不是还好好的吗。
    翻眼也不过三四月,怎么整个人一下子就跟走了魂魄一样。
    姜净春和顾淮声碰到他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,就见王顺脸色一变,而后眼神闪躲,转身就走。
    他的步伐有些快,快到有些凌乱,甚至还差点摔了一跤。
    这是怎么了?
    他怎么看着像是在躲他们一样。
    姜净春和顾淮声都有些不大明白。
    不过王顺出现在这里,顾声也没什么好意外的了,姜南落到如今这样的境地,不就和王顺脱不开关系吗。
    两人抿唇无言,却也没将这事放在心上,并肩离开。
    姜南死后,姜净慧当日就收拾行囊离开了姜家。
    离开前,她去了趟宋家,找了宋玄景。
    宋玄景的脸上又有伤,想来是那事暴露,他挨了宋阁老的教训。
    他见姜净慧大包小包的东西,愣了一瞬,而后问道:“这是要走了?”
    姜净慧点头,她看着宋玄景身上的伤,问,“又被欺负了?”
    宋家的人总是喜欢欺负他,从小打到大,他家的主母不疼他,因他姨娘的缘故,总是喜欢给他使绊子。
    除了那个父亲对他好点,其他的人,都看不起他,嫌他是个庶子。
    当初宋玄景来王家的时候,姜净慧总能看到他身上有伤。
    王顺于他有恩,一次宴席上,他看出了他那窘迫的境况,将他招安到了手下,宋玄景凭借着首辅的势,在兵部里头也走得越来越顺了,仕途好了,日子也渐渐好过了起来。
    王顺吩咐的事情,他不会不做,只是帮王顺做了那件事后,宋家于他再没可能了,事发之后,宋阁老一下子就猜出他心怀不轨了。
    况且,宋玄安现在,也不是当初的那个傻子了。
    再争,难上加难。
    他看着姜净慧的行囊,眼神也动了动,他笑着问,“你这一个人在路上不安全,一起做个伴?“
    姜净慧听到他的话,也愣了,反应过来后,眼中浮起了笑,“当真?”
    宋玄景马上道:“等我。”
    说着,就去收拾了东西。
    这一夜回了家后,姜净春还是觉得自己身上冷得厉害,缠着顾淮声早点上床陪她睡觉。
    顾淮声也没多说,知她还是对今日的那副场景心有余悸。
    胆子小得厉害。
    顾淮声将人抱在怀中,她的身子很软很暖,两人依靠在一起,被子很快就暖和起来。
    姜净春在他的怀中,问他,“你明日是不是就要回去上值了?“
    他的伤已经好了,该要回都察院了,顾淮声“嗯”了一声,声音听着也有些闷闷的。
    怀中的人无言,顾淮声轻笑了一声,道:“怎么了?上个值还舍不得了?”
    姜净春马上道:“哪里有。”
    虽然话是这样说,但她也已经渐渐习惯了顾淮声在家的日子,一下子去上值了,确实是有些舍不得,不习惯。
    顾淮声听她这样说,也没再同她呛了,他说,“我这又不出远门,上个值而已。”
    姜净春也没再说了,又往他的怀里面蹭了蹭,她不再说话,睡意渐渐席卷而来,他的怀里窝着暖和得舒服,姜净春没有一会就睡过去了。
    直到晚些时候姜净春睡着了之后,屋子外头来个丫鬟,把尚醒着的顾淮声喊了出去,说是书良有急事来找。
    原是当初音的事情有下落了。
    书良被那个消息骇到,马上就过来寻了顾淮声。
    他们去追到了李郎中后,问出了关乎岑音的下落,审问一番之后,却发现,岑音当初是被李郎中送给了王顺的儿子王玉。
    顾淮声听到了书良的话,眉头也紧紧拧了起来。
    王玉?
    TRI......
    琼璋确实是有金玉之意。
    从前倒也不会将这两个名字放在一起联系,可是现在,被人放在一起提起,一下子就觉琼璋就是王玉没错。
    顾淮声忽然好像明白了些什么。
    琼璋就是王玉。
    姜净春的父亲是王玉?
    王玉他是知道的。
    他是王顺的儿子………………只是好像很早就已经去世了。
    顾淮声捋了捋,这一刻,所有的东西好像都清楚了起来。
    I......
    他当初和姜南一起去的南方,忙改稻为桑的事情。
    后来姜南和宋党的人?了那块地。
    而王玉好像就是死在了那里。
    所以,王顺和姜南的仇原来是王玉吗?
    王玉死在了江南,没能再回来,留下了岑音母女。
    什么都通了。
    王玉不是不要她们了,是他回不来了。
    可是王玉死了……………….现在的王家,只有王顺了。
    他们还是政敌,是敌人。
    这倒不是什么。
    顾淮声不在意。
    如果姜净春要认王顺,他不会说什么的。
    毕竟,她就那么一个亲人在世了。
    只是,怎么说?他该怎么和她说这件事呢。
    顾淮声第一次碰到这样棘手的事情,一时无措,竟不知道该怎么办。
    可就在这样想着之时,姜净春醒了,她从里屋出来,喊了他一声,“表兄。”
    声音还带着刚睡醒的迷蒙,不知为何还有些哭腔。
    屋?昏暗,只有从屋外倾进的月光。
    书良见到了姜净春出来,马上低头出去,顺手还把外头的门关上了。
    顾淮声不再多想,朝着她走过去,见她一身中衣外头只披着一件单薄的外裳,他马上拉着她的手,进了里屋带着人钻回了被窝。
    “不冷啊?”他方才似听她的声音带了几分哭腔,抚着她的脑袋,问道:“怎么了?是做噩梦了吗。”
    姜净春今日被吓到了一些,晚上就做了不好的梦,顾淮声离开,她觉得自己身上越来越冷,加上做了噩梦,又冷又怕,一下子惊醒。
    她好像听到了有人的说话声,出来一听,就听到“王玉”二字。
    然后,顾淮声就一直一直没有说话。
    姜净春冷得不行了,等不下去了,就开口唤了他。
    两人钻了回去,好不容易重新暖和了起来。
    姜净春没有回答顾淮声的话,只是道:“我都听到了。”
    顾淮声眉心一跳。
    他问,“听到什么了?”
    姜净春道:“王玉。”
    她听到王玉这两个字。
    姜净春问他,“他就是我爹吗。”
    顾淮声见她既已经听到了,也没再隐瞒下去。
    “嗯。”
    顾淮声沉默了片刻,又开口道:“他......是王顺的儿子。”
    顾淮声感觉到怀中的人身体都僵住了。
    王顺的儿子………………
    怎么会是王顺的儿子呢。
    姜净春没说话,她顺着声音问顾淮声,“那他为什么不要我们呢?是他不喜欢我们吗。”
    顾淮声叹了口气,将她抱得更紧了一些。
    “不是不要你,他很早很早就去世了。”
    王玉是王顺的儿子,可是王顺没有儿子。
    所以姜净春也知道顾淮声现在说的都是真的。
    王玉在很早很早就去世了。
    姜净春听到这个,还是出了声来,她问在他的怀中,哭声压抑,非常沉闷。
    顾淮声听得,心也跟着碎了。
    好不容易找到了爹,爹却已经死了,祖父还是素来和他们不对付的王顺。
    顾淮声都有些不知道怎么面对,姜净春又该怎么去面对呢。
    他抱着她,他的头抵在她的头上,一只手轻轻地拍着她的背,他说,“表妹,哭吧......痛极也不必再忍了,哭出来吧。”
    姜净春哭得更厉害些了。
    爹没不要她们,爹是死了…………………
    这个迟来的答案快让姜净春都喘不上气。
    那还不如不要她们呢。
    她也不会再为他落眼泪。
    I......
    王顺是她的祖父。
    王顺又知道吗?
    姜净春想起不久之前,王顺骂她没有教养,他很嫌弃她,他一直都很嫌弃她。
    而在今日,他撞见她,为什么要像见了鬼一样呢。
    可是王顺看着也快要死了。
    她真的………………兜兜转转找到了自己的亲人,可是,他们一个两个,都已经离她远去。
    有缘无分,真是苦得要命。
    姜净春哭了许久许久,哭声才渐渐小了下去。
    顾淮声问她,“想要见见他吗?”
    姜净春知道他说的是谁。
    想要见王顺吗。
    他这个人,嘴巴很毒,做人做事都不好看,他还和顺淮声也很不对付,她知道,他还差点杀了顾淮声........
    可是,他是她的祖父。
    是这个天下,唯一一个和她有着血缘关系的人了。
    她和他流着一样的血,不可质疑。
    如果不见一下,姜净春觉得自己一定会后悔的。
    姜净春对顾淮声道:“我想见他………………你会不高兴吗。”
    她不能那么自私,也只想着自己。
    王顺和顾淮声,水火不相容,她都知道的。
    顾淮声低头,嘴唇碰了碰她的额头,他说,“想见我们就去见,没什么的。他虽然和我不大对付,虽然是政敌,虽然差点杀了………………但是,不重要………………
    这些都不重要。
    表妹最重要。
    她都可怜倒霉成了这幅样子,他的一切在她面前,好像都没什么。
    爱,会将一个人的痛苦放大,姜净春的可怜,在顺淮声眼中,觉得她就是天底下最最最倒霉的小孩。
    没有人,会比她还倒霉些了。
    “睡吧………………明日,我们就见见他。”
    姜净春被顾淮声拍着背,好不容易终于哄睡着了。
    翌日,顾淮声本要去上值了,却因着王顺一事,又往后延了一日。
    两人前往了王家。
    王家的下人听到是他们来了,进去传了番话后便马上把人引了进去。
    王顺已经快下不了床了,早已病入膏肓,但听到是顾淮声和姜净春上门,他还是强撑着起了身,坐在了堂屋之中等着他们的到来。
    太和帝还没想着如何处置他,毕竟,好歹他装了那么多年的尊师重道,也没必要在王顺最后快死的时候去撕破脸皮。
    本朝重孝道、师道,也不是说说玩的,一个好名声,可以让太和帝博得太多好东西。
    王顺坐在屋子里面,昨日的雨已经停下来了,今晨就出了太阳,现下地上的水都已经干了透。
    出了阳光,正午的时候屋子里头其实就已经暖和了许多起来,比前些时日舒服太多。
    但王顺整个人还是裹得像个粽子似的,即便是裹成了这样,也还是好冷。
    他这一刻竟在想,阿玉死前,一定也是这样冷的。
    没想一会,姜净春和顾淮声的身影就出现在了门口。
    王顺抬头看去,他们踩着光来,一双金童玉女,身上到处都是勃勃生气。
    从前的时候,他很讨厌顾淮声这个人,因为他总是和他作对,可是现下,看他和姜净春站在一起,连带着也看顺眼了一些。
    他多少能猜得出他们今日来找他是做些什么。
    他见他们走到了跟前,视线落到了姜净春的身上。
    净春也在看他。
    王顺一时之间竟然都忘记了怎么去开口。
    许久之后,还是身旁的王福提醒了他,他才终于反应了过来。
    “坐吧。”
    王顺指了指一旁的椅,动作都带着几分缓。
    都不知道是不是姜净春的错觉,总觉得王顺一天不如一天,今天看着比昨日还要糟糕些。
    两人一并入座,姜净春低着头,没有先开口说话,是顾淮声先开了口的。
    他问,“是你杀了姜南?”
    王顺没有隐瞒,点了点头。
    顾淮声又道:“因为他杀了王玉?”
    提起王玉,王顺默了片刻,还是点了点头。
    而后,王顺竞轻笑了一声,继续道:“没什么复杂的道理,姜南杀了我的儿子,我就要毁了他,就这样而已。”
    只是毁了姜南的同时,连带着毁了太多的人。
    包括但不仅限于他自己。
    命运就像是一个漏壶,周而复始运作着,所有的一切都顺着它原有的轨迹行走,但,当这个漏壶被人推了一把,砸出每一粒沙子,溅到了人的身上,足以砸死每一个人。
    姜南杀了王玉,他就是那个推倒了漏壶的人。
    所有的一切,全都被打乱了。
    所有被殃及的人,都没有什么好下场。
    王顺根本不敢再去看姜净春,一看美净春,就想起她那惨淡的前半生。
    就想起………………她如今落入这样的境地,也有他的一份“功劳”。
    太糟糕了。
    他一想起这个,眼睛就忍不住泛湿。
    他听到姜净春开口,他的余光看到,姜净春正在盯着他看。
    姜净春看着王顺问,“你很嫌弃我们吗?”
    如果琼璋没有不要她们,那是王顺不要她们吗。
    是她这个有着亲缘关系的祖父,嫌弃她们吗。
    王顺反应已经快不起来了,可是听到姜净的话后还是马上道:“我没有嫌弃,我不知道你是阿玉的孩子……………….”
    他也知道,姜净春是在为上一次秋猎他说过的那话耿耿于怀。
    可是,他真的不知道,她是琼璋的孩子。
    如果早点知道,他会马上就把她们母女俩人接回家来,怎么会让他们在外面受人这样的欺负呢。
    不得不承认,他就是这样一个偏私的人。
    他冷血刻薄,无情无义,但就是一个偏私到了极致的人。
    只要是阿玉的孩子,只要是他王顺的孙女,她就算是缺条腿,缺条胳膊,她形貌丑陋,为人不堪,他也不会嫌弃。
    如果早点发现,他要把所有所有的好东西都给她,他受委屈,也不能让她受委屈…………………
    可是哪里有什么如果啊。
    们现在认出了彼此,可是,他也已经要走到了生命的尽头了。
    他
    他知道错了,可是他也要死了。
    缘分淡薄如纱,一戳就破。
    两人相见,几乎用尽了他的性命。
    姜净春听到王顺的话,鼻子也发酸,她很想问他,不嫌弃她们,为什么不能早点带她们回家,为什么要让她娘这样可怜就死了,为什么让她在姜家过了那么多年…………………
    可是王顺这个样子,她不敢说这样的话,她好怕,他也要去了。
    他也很苦。
    很早很早就没了儿子,已经一个人过了十几年。
    姜净春不想再去想些别的事了,真的不想再想了,因为事实摆在她的面前,她只有这么一个祖父了,她如果再想下去,他也要离她而去了。
    不得不承认,在这样的时刻,她就是这样自私,她一点都不为顾淮声着想。
    她怎么让顾淮声去面对王顺啊。
    那股痛苦折磨的感觉又涌上心头。
    她又不争气地哭了。
    顾淮声知道她在想什么,他抓着她的手轻抚,不停地说,“我没事的,你真的不用管我,表妹,你就这个亲人了,不要错过了。”
    他也不想她错过他。
    和当初的敌人握手言和,挺难的。
    可是,难道要让姜净春眼睁睁看着最后的亲人死在她眼前吗?
    怎么可能。
    就在这个时候,王顺在一旁开口了,他低着头,合着眼,脸上似也有苦痛之色,“你的老师,对不住啊......我和他是政敌,我没办法,他不死的话,新政推下去,我活不了…………”
    政敌就是生生相克,这辈子不是你死就是我亡。
    可是杀了就是杀了,他用那样的法子杀了沈长青,他这手确实也脏得很。
    怎么就是沈长青呢。
    王顺现在也有些后悔,为什么就要是沈长青呢。
    沈长青死了一年多,他也从没跟顾淮声说过什么对不住,可是如今,再不说,他觉得自己没脸面对姜净春。
    他如果还想奢求姜净春能看他一眼,当初犯下的错,必须就要承担。
    王顺说,“我会上书陈情,将当初犯的错,一五一十认下......”
    是死是活,也都听天由命了。
    那两人没有再说话,沈长青的事,他们没资格开口,沈长青死的也很可怜,如果王顺要陈情,他们不会开口阻拦的。
    姜净春问他,“那你会死吗?”
    王顺笑,“小春,这不重要了。”
    “我想要听你喊一声祖父,成吗……………“
    这个要求很过分,他从来没有为他尽过遮风挡雨的职责,却想要从她这里偷来一声祖父。
    姜净春眼泪掉得厉害,她看着他,最后还是喊出了那一声。
    “祖父………………”
    她现在已经没有资格去拧巴了,她也不想让他留下什么遗憾。
    王顺听到这一声,人也终于有了几分活气,他笑,笑得厉害,道:“谢谢你啊,小春。”
    对他这样的人,还这样良善。
    王顺道:“便这样吧,能听到这一声,死也值得,你们回吧,我这脏了,来多了也不好,回吧。”
    和他这样的人沾了关系,身上也都变脏变臭了。
    “去吧………………”王顺笑着对他们挥手,“往后若还有机会活着,再来看看,现下,回吧......”
    见王顺这样,姜净春和顾淮声也终没有再留,两人往外去了。
    姜净春看着真是有些舍不得王顺,一步三回头地看他,直到再也看不见。
    两人出去王府,姜净春却更心伤,她扑进了顾淮声的怀中。
    “他会死吗?”姜净春问他。
    其实这个答案顾淮声也不知道。
    他不知道王顺会不会死。
    但,他看着快病死了。
    顾淮声道:“皇上多少会顾忌他这个老师的身份,你别怕,不会有事的,而且,他已经六十多了,便是走了,那也是寿终正寝。”
    姜净春的父亲、母亲,还有她的祖父,所有人都很爱她,可是,他们都在离她而去。
    他不会。
    他会一直爱她,一直陪着她。
    他不会再离开她。
    *
    那日过后,王顺果然说到做到,他还了沈长青清白。
    沈长青的冤屈洗净,皇帝还为其追封爵位称号,设太庙。
    但,太和帝却也出奇地没有杀王顺,或许是皇太后的缘故,又或许是他老师的这个身份,太和帝最后选择善始善终,革去了他的官位,抄家,贬为庶民。
    命,好歹是留住了。
    世人皆称皇帝仁善。
    这一年,宋阁老成了新一任的首辅,内阁空出了一个职位,顺淮声被皇帝选入了内阁之中。
    这个以新政为首的内阁班子被重新组了起来,但,原来两个王党的余孽却也没有被革除。
    属于皇帝的权利,如愿以偿从王顺的手上,回来帝王手中。
    已故太傅的新政,也推行了下去。
    喜至庆来,永永其祥。
    北疆的仗终于打了起来,陈穆的父亲是个厉害的将军,当总督也很厉害,那边战况良好,约莫今年过年之前就能回来。
    这个难熬的冬天终于过去,万物复苏,终于迎来新春。
    五月,深春时节。
    姜净春前一段日子都在忙着铺子里头的事情,快给人忙坏了,刚好陈穆清又邀她去了马球场,她求之不得,马上就过去了。
    这天顾淮声在家休,见她出门,问了一声,“去玩?我在家,你还出去…………………
    难道外面的东西,比他还好玩一些吗。
    姜净春刚踏出门,听到他这话当即折返了回来,她踮起脚往他脸上亲了一口,道:“这马球好不容易就一场,等我回来嘛。”
    听到了姜净春这样说,顾声也没再说些什么了。
    他又抓着她亲了一口,才肯放人离开。
    顾淮声老老实实在家中等着姜净春回来,可是还没等到姜净春回来,就先听到外头的丫鬟急匆匆跑进来。
    “公子,不好了,夫人又在外头和人闹起来了。”
    顾淮声不知道发生了什么,赶紧出了门去看。
    去了马球场后,却发现是姜净春又在和楼妍妍吵架。
    她们两人吵架的声音,顾淮声大老远就能听见。
    “你这人打脏球的毛病怎么就一直都没变呢?从前这么爱打,现在还爱打!”
    是姜净春的声音。
    后来又听楼妍妍追着呛,“你打不过就不要打,又赖别人玩得脏,找什么借口嘛……………”
    “你再瞎掰,揍你信不信?!”
    从前的时候她们两个凑在一起就爱吵,现下两个人都成了婚,还是这个样子,吵来吵去,还是为了一样的事。
    顾淮声赶了过来,见没出什么事才松了口气。
    看到姜净春捋个袖子耀武扬威的劲,嘴角忍不住笑。
    还和从前一个样子。
    人群渐渐安静了下来,因为大家发现顾淮声来了。
    他就是这样,一出现,大家都注意到他,然后不约而同变哑巴。
    姜净春一看到顾淮声,就委屈地扑了过去,“表兄,她又欺负我!”
    楼妍妍气坏了,刚想开口继续和她掰扯,她的夫君也赶了过来,马上按回了她张口就要吵的嘴巴,他凑到她的耳边道:“姑奶奶姑奶奶,惹不起的,咱不闹了哈,回家你打我抽我都行,别同他们闹………………”
    楼妍妍还没来得及再开口,就已经被她的夫君半拖半抱着拉走了。
    姜净春还对着她的方向一个劲的使鬼脸。
    顾淮声看了后,笑着问,“现在得意了?”
    这小人得志的样。
    姜净春也不客气,笑,“当然。”
    可不得意吗。
    夫君出来撑场面,她当然得意了。
    周遭的人见顾淮声来了,妍妍被拉走了,没热闹看了,也就都散开了。
    姜净春和陈穆清挥手道了别,便和顺淮声回家了。
    两人走在去马车的路上,姜净春趁着顾淮声不注意,蹦到了他的背上。
    顾淮声把她背好后,问她,“刚刚有没有跟人打架?”
    一来就听到她说要揍别人。
    “我怎么可能真打她,一打她指不定要喊破天去,我就吓唬吓唬她得了。”
    顾淮声轻笑了一声,打趣道:“你现下倒聪明得很。”
    姜净春听到这话也笑,把头埋进了他的脖颈里面蹭了蹭。
    “你这身上都是汗就喜欢蹭我。”顾淮声颇嫌弃,但还是把她抬了抬,背得更牢了些。
    姜净春又蹭顾淮声的脸,“就蹭就蹭。”
    顾淮声忍不住被她这无赖样气笑,笑声在空旷的室外如珠玉清润。
    顾淮声故意往她的脸那边转了头去,姜净春一时候不查,两人的唇就碰到了一处。
    看着她懵,顾淮声却笑得更厉害。
    暖阳洒落,嫩柳垂落在两侧,山河锦绣都带着柔意。
    光也偏爱他们,将他们照得明朗了几分。
    历经世事,身边的人还是当初的人。
    苦厄难渡,却总有人一把一把?扶着你走出黑暗。
    天光正好,一切正在迎来新章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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