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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注:前面改章少了很多字,所以在结尾补了两百字,没看过的宝宝看一下吧)
王顺也猜到了顾淮声今日马上就会带着钱志去见皇帝,所以才会在这样的时候派了死士来拦截。
只这些死士众多,他们今日带的那么些暗卫也不知能不能和他们对抗………………
不待继续想下去时,那些人就已经又射了一箭进车厢,直面顾淮声而来,他侧身一躲,堪堪躲开。
暗卫们见此也没再看着,开始拔剑同他们打了起来。
顾淮声是个实打实的文臣,虽通文墨,会骑射,但在武功这方面确实没什么涉略,撑死了也就体格比寻常人强健一些。对于这突如其来的局面,他也做不了什么,只能躲在车厢里头,在外头露了面,反倒是给人惹了麻烦。
顾淮声从车厢的箱子里面翻出了一把利刃,又压低声音对窝在车底的钱志说了两声,“藏好了,别出来。”
钱志也有些被吓到了,没想到王顺的人竟这么快就到了。
他也再来不及反应,只能点头。
顾淮声把他往里又塞了塞。
在没有把握的时候,他也难免有些慌乱,只有把钱志往里塞,让他往里面躲得好好的,顾淮声才能心安一些。
不能出事......他不可以出事。
好不容易找到了证明老师清白的人,他不可以让他出事。
如果他也出事了,该怎么办,顾淮声也不知道自己还能怎么办了。
现下是青天白日,可这条长巷本就没什么人,又出了这样的血腥之事,人更是躲没了踪影。
顺淮声在这一刻却什么也做不了,只能听天由命了。
他掀开车帘看了一下外面的状况,发现他们这处的形势不大好。
王顺的死士又多又不要命。
毕竟这一回,若钱志去了宫中,当年事情的真相就会被捅落到了太和帝的面前,王顺怎么可能会允许他们把人带进宫中呢。
顾淮声不能带太多暗卫上街,这不大合仪制,若是被巡城的士兵发现,势必要拦下来盘问,到时候一耽搁,也不知道会弄去何时。
他已经带了手上能带的最多的人了,可他显然还是有些低估了王顺这人。
他在私底下竟豢养了这么多的死士。
他们势必要取钱志的性命,而且,即便被人发现,也会咬舌自尽,不会有人查出他们是王顺的人………………
顾淮声已经再想不下去了,因为他们这处的人已经越来越少了。
直到有人往着马车的方向来,没人再能拦住他了……………
顾淮声躲在马车后面,有死士往这方向来,直接掀开帘子就要进来。
不可以让他发现钱志。
不可以。
顾淮声先发制人,拿着利刃往死士身上刺去,那人一时之间不察,挨了这么一刀之后,马上就往淮声的手上划去,淮声被利剑挥开,后退了一步。
那死士没有说话,想往顾淮声的身上刺去,淮声仗着身形灵活,堪堪躲了几回,但最后一回实在没能躲过,腹部生生挨了一剑。
那蒙面死士还想再刺,顾淮声直接趁他不注意,直接再进一步,剑刺得更深了一分,那个死士也被顾淮声这样的动作惊到片刻,瞳孔瞪大,他挨了一剑就算了,竟然还更入一分?!
真不要命了啊!
待到再反应过来的时候,顾淮声已经到了他的面前,拿了剑往他脖子上扎了进去。
鲜血瞬间进发,飞溅到了顾淮声的脸上、眼睛里。
那腹部的剑刺得太深了,顾淮声的嘴角也吐出一口又一口的血。
此刻,他整个就像在血水里面泡过了一样,十分骇人。
死士已经没了性命,死前眼睛还死死瞪着,没有想到自己竟然死在了顺淮声的手上。
剑还插在顾淮声的腹部,他无力地坐在了马车的地上,手撑在旁边的椅上,才不至于彻底倒下去。
钱志探出个头来,看到顺淮声这幅模样,当即叫吓个半死,“你……你何至于此啊。”
他自然是知道他是为了救他,可他怎么会连命都不要了呢?
即便是在这个时候,顾淮声也在对他说,“回......回去躲着……………”
他终得仰头,鲜血仍旧顺着唇角滴下。
他能清楚得感觉到,身体里的血在一点一点流走。
车帘被人掀开,顾淮声以为又是哪个死士摸到了这里,伸手摸回了一旁的利刃,他强迫自己提起了一口气,可却发现来的不是死士,是书良。
书良身上虽然也挂了彩,看着显然没顾淮声严重,他看到顾淮声这副样子被吓了一跳,“公子!”
顾淮声已经来不及再管些别的了,他问他,“......死完了?“
书良忙解释道:“是巡城的人找到了这里,他们方才听到这里有动静,就赶了过来,那些死士,有些被杀,剩下被抓到的,都服毒自尽了。”
那就是死完了。
顾淮声还想说些什么,却听到马车外传来了声响。
“顾淮声!”
书良掀开帘子,外头是赵锦鹤。
他骑着马,看着像是刚赶来了这处。
赵锦鹤方才在皇家太庙享殿里面,但听到了顾淮声的人传话给内官,说是找到人了,让他去午门处接一下。
他在午门处等着,却听到有人说外头不远处的巷子里面出了事,有桩血案发生,他心中生出了一股不安之感,马上就赶马来了这处。
果不其然。
是顾家的马车。
赵锦鹤透过车帘看到顾淮声浑身是血也被吓个够呛。
怎么会这样啊。
他下了马,抬步上了马车,看着顾淮声这样,嗓音都有些哑,“怎么样啊…………你没事吧,还能撑住吗?
“没事。”顾淮声都快要昏过去了,却还在说没事,他对椅子下的钱志说道:“出来吧.....”
钱志从底下爬了出来。
赵锦鹤看到钱志,脸色不可遏制变得难看了起来,顾淮声对他道:“快带着他去找皇上吧,先别管些别的了………………”
他的声音很轻很轻,失血过多,就连说话的力气都要没了,剑还插在他的腹部,疼得人知觉已经麻木了起来。
听到顾淮声的话,赵锦鹤也知现在时间紧迫,也没有时间再纠结别的事情了,他拎着钱志的衣领就把他逮下了马车。
顾淮声看着他们两人的身影渐渐消失在视线中,再也撑不住了,又猛地咳出了一口血。
浑身都在泛佟泛冷,顾淮声感觉自己的视线都已经变得模糊了几分起来,耳边还有书良被吓哭了的声音。
“公子………………公子你再撑一会吧,我们找医师来。”
顾淮声白净的脸上被鲜血浸染,书良都快辨认不出他原本的模样了。
他伸手放在他的鼻尖,却觉气息越发微弱。
“夫人还在家里等你呢,公子,你还答应她晚上陪她出去逛街的啊......您要是现在死了,夫人怎么办啊......您想想她,您也撑一会行吗。”
马车已经在往顾家的方向回了,书良一直和他说话的,吊着他的气,若现在他要是昏过去了的话,恐怕是真就要醒不过来了。
*A*......
一想起她,就疼得更厉害些了。
不行啊。
她这样记仇,万一这回骗了她,她又不理他了怎么办啊。
顾淮声快叫愁死了,愁得眼睛都淌出了血泪。
他不想死。
可是这剑插在身上,真的好疼,疼得好厉害,疼得他快死了。
风雪落满了京城,马车淌过雪地,留下一道道血痕,血痕渐渐没了痕迹,下一瞬就被白雪重新覆盖,就如这尘世间的脏污一样,被掩埋在了这场大雪之下。
马车终于驶回了顾家。
顺淮声已经奄奄一息,眼皮都快已经抬不起来了,强撑了一路,终于到了侯府。
守门的人见到马车上的场景快叫吓个半死,脚步都有些不利索,忙进去喊了人。
姜净春听到顾淮声出事的时候还在屋子里头给他做着香囊,花云急匆匆从外头跑来,人还没进来,声音就传了进来了。
“小姐小姐!不好了!出事了!”
姜净春今日就觉眼皮跳得厉害,听到花云的话,手上的针不小心就戳到了手指,瞬间涌出一颗豆大的血珠。
姜净春吃痛,放下了手上的针线,抬眼看向了从门外奔进的花云,问道:“怎么了?”
花云也快被吓哭了,她说话都有些断断续续,“公子他要死了………………快死了……………
什么?!
姜净春直接从椅子上弹了起来。
她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。
花云总是很夸张,本来是没什么事,可是到了她嘴巴里面就是天大的事。
而且顾淮声那样厉害,他怎么会死呢。
姜净春不信花云的话,她说,“花云,新岁才开始呢,不要说这些死不死的话,不吉利。”
花云摇头,她说,“不是的,公子被人捅了一剑,眼睛都快要睁不开了………………”
姜净春听到这话,只觉耳朵都发出了嗡鸣。
她马上跑了出去,刚好碰到顾淮声从外面被一群人抬进来,他的腹中还插着一把剑,外头的大氅也已经分辨不出了原本的颜色,他的脸上,身上都是血。
姜净春看了都快昏死过去了。
花云这次真的没有夸大其词,真的没有吓唬人,顾淮声看着好像真的要死掉了。
可是他今日出去的时候不还是好好的吗,现下怎么就成了这幅样子。
直到他被抬到了屋子里头,放到了床上,姜净春才反应过来了。
医师在旁边,给他处理伤口了,只是这把插在他腹部的剑实在让人头疼,不拔不行,拔了只怕当场血溅而亡。
他赶紧让人先备好了针线、药酒,在旁边准备,打算动刀。
姜净春见此情形,终于能够反应过来了,她马上奔了过去,扑到顾淮声的面前,看着他身上的血,腿都已经站不住了。
“顾淮声……………你怎么了啊…………..”
她的声音已经带着止不住的颜了,听着已经要哭出来了。
顺淮声的神思已经有些涣散,听到姜净春的声音终于能回些神来了。
他睁开眼,眼睛已经被血糊了眼,眼前的人都有些看不真切。
神思还没能回笼之际,就已听到姜净春滔滔不绝的哭声。
“你怎么这样啊,你不是说好了晚上要陪我去逛街的吗?你怎么能骗我呢!骗子,你又骗我......!“
听着姜净春说他又骗她,顾淮声竟真的开始回想了起来,自己什么时候骗过她了?
他引诱她,欺哄她.....这虽然也不是什么好事情,可是,他什么时候有说话不算话吗?
她才是爱撒谎的小骗子,张口就来了。
顾淮声疼,没什么力气说话,可是还是强撑起了个笑,“我没骗过你的,表妹。”
姜净春哪里记得他有没有骗过他,她已经哭得涕泗横流了,“你不要死啊,我才十七,才这么点年纪,我不想当寡妇啊,顾淮声,你要是死了,我不会给你守寡的,我马上出去寻风流,寻快活………………”
他不是最不喜欢她这样吗?他不是连自己和别人说话都要生气吗?他能受得了这些吗。
顾淮声却笑,他抬起手,本来是想摸摸她的脸,可是手上都是血,他又想放下了,姜净春却察觉到了他的动作,把他的手拿起来贴在了脸上,干涸的血迹碰到她的泪水又湿润了起来。
顾淮声手已经完全冰了,就像那种濒死的冰,姜净春能清楚得感受到,他的身上已经没了热气了,顾淮声看着她,想要牢牢记住她的脸,就算真的撑不住了,也要一直记住她。
上到碧落,下至黄泉。
永远记住她。
他说,“表妹……………好歹给我守个三年寡吧,三年......我估计还弥留在人世间。我怕看到你和别人卿卿我我,我会气成了厉鬼缠着你,这不大好......死后三年,你另寻她嫁,又还是风流快活....……都好……………”
身前是怨妇,死后是怨鬼。
顾淮声怕自己死后放心不下她,怕他留恋人世间不肯离去。
三年,就三年,让他再看她三年,其余的怎么样都随便了,只要她能开心就好。
他死了,可怜的表妹没人能再护着她了。
他光是想想都欲落泪。
她这前半生本就过得不顺遂,年纪轻轻成了个小寡妇……………
“不要......别让我当寡妇......”
寡妇这两个字还是太刺耳了,不可以死的,顺淮声不能死的,姜净春实在不敢想,如果顺淮声死了,她要怎么办。
她已经有些离不开他了。
她不知道他死了后,她要怎么办了。
她还在和他商量,“我不要你陪我去逛街了,你好起来吧,顾淮声,你好起来,我就原谅你这回骗我了,行吗.....……”
泪水连成串的落下,流进了顾淮声的掌心,顾淮声没有力气了,可是,他还是笑,还是点头,他还是说好。
他这个一生,到现在也才二十二,表妹在他八岁那年就来了,他不喜欢她,后来他不知不觉喜欢她,到了最后他用了混账法子娶了她。好快,他感觉他很没过够几天幸福日子就要死了,太快了,快到他有点不甘心了。
她喜欢他,他推开她。她推开他,他逼迫她………………
她好不容易愿意放下过去的事了,可是他又要不行了。
这是上天给他降下的神罚吗?
到底是在惩罚谁啊。
他不是天命之子,没什么非死不可的气运庇佑,如果当初早知命中有这一遭,他一定再早起半个时辰再练练武功。
可是来不及后悔了.......
府医已经准备好了东西,他对姜净春道:“夫人,您先回避吧,要开始了。”
难免血腥,况且她哭得这样厉害,在里面他也有些不大好操作,还是出去等着吧。
姜净春不敢走,她怕一走,再回来看到的就是顾淮声的尸体了。
花云见状,只得动手半半拽着把她拖了出去。
姜净春去了外头等着,侯爷和顾夫人也已经赶了过来,他们朝贺完了,就回去歇了觉,可没睡多久,就有消息来传,说是顾淮声出了事。
等赶来的时候,看到姜净春哭得不像话,顿时更叫不安。
他们在来的路上就听说了事情的起因经过,说是顾淮声从顾家出来后要往皇宫的方向去,却被一群死士暗杀。
天子脚下,光天化日,竟然有人会做这样的事情。
现在顾淮声还躺在里面生死不明,他们一群人也面容难看,神色瞧着都不怎么好。
他们等在屋外,从下午到了晚上,只能等在外面,这个时候,什么办法也没有了。
另外一边,赵锦鹤已经带着钱志赶往了皇宫的方向,现下太和帝还在享殿中祈福,里头还跪着皇太后、皇后及各宫嫔妃、皇子公主,祈福要一直进行到申时太阳落山之时,但赵锦鹤已经等不了了。
每一钟,每一刻现在对他来说都是煎熬。
等不了了,他马上进了太庙享殿,走到了太和帝的身边,对他道:“父皇,儿臣有事要奏。
众人的视线都落到了太子的身上。
他们不知道太子今日是犯了什么毛病,没看清现在是在做些什么吗?再过一个时辰就要结束了,他什么事情能这样着急。
皇后出声道:“太子,不得胡闹,没看到现在是在祈福吗?快回来跪下。”
赵锦鹤不肯听皇后的话,仍旧没有动作,他还在执拗地对皇帝道:“父皇,儿臣有要事要禀。”
太和帝终于睁开了合着的眼来,打断了皇后接下来要说的话,他的视线落在前方,没有看向太子,他也没有被打揽的恼,只是淡淡问,“什么事情能这么紧要。”
除了他的老师太傅,还能有什么事情能让他失态成这个样子呢。
皇帝现在也是在明知故问了。
他也没有要太子的回答,说完了这话,就朝着赵锦鹤伸手。
赵锦鹤明白了他的意思,马上就将他扶起了身。
两人往外面去,钱志被人压在了殿外的雪地前,动弹不得。
赵锦鹤让他开口,说出当年汉沽关一事真相。
事到如今,饶是钱志再想去隐瞒也没什么用了,他知道自己或许不能再有什么好下场,只希望,他们能放过自己的妻儿吧。
钱志冷得浑身发抖,他哆哆嗦嗦说出当年的真相,无非就是王顺联合蒙古铁骑,陷害了沈长青,最后害得汉沽关兵败如此。
他话说完,头也差不多埋到了雪地里头,不敢再去抬头。
尘封了一年多的往事,真相也终于在今日被人揭晓。
他这话说完,周遭陷入了一片死寂。
太子知道老师的死和钱志脱不开关系,可是没想到,竟是他联合王顺叛国,从而陷害沈长青。
最后赵锦鹤终于反应过来了,他看着太和帝,道:“父皇........您听到了吗,老师是被人陷害的……………
赵锦鹤的声音听着还有些颤抖。
当初所有的人说沈长青该死,所有都说汉沽关一战是他骄兵,所有人都说是他通敌,让他背负了天下人的骂名。
可是,不是的,根本就不是这样子的。
老师不该死,他从来都不该死的。
相比于赵锦鹤有些情绪激动的样子,太和帝看着便冷静许多了,同他相比起来,太和帝堪称有些许的淡漠,淡漠得就像是早就知道事情的真相一样。
他忽视了赵锦鹤看着他的视线,从始至终,目光落在雪地中的钱志身上。
不………………与其说是在看他,倒不若说是眼神虚无,焦点凝在一片空气之上。
他淡淡地应了赵锦鹤的声,他说,“嗯,朕知道了。”
AX*DM7......
他说他知道了,就像是知道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一样。
这件事情,甚至都还不如他明天要吃些什么重要。
赵锦鹤听到这话,脸上的表情都冻住了。
就只是知道了吗?
他这幅样子,为什么看着是像早就知道了呢。
他想起了当初他去给沈长青求情,那个时候,皇帝他说,罪证确凿,不得不死。
赵锦鹤只觉浑身发冷发寒,他看着太和帝,声音止不住颜,他说,“父皇是知道了......还是早就知道了呢?”
沈长青是什么为人,难道他这个当皇帝的还不知道吗?
他又何至于耳聪不明至这种地步呢,又何至于偏私偏信到了这种地步呢?
如若这样的话,当初太和帝又为何会让沈长青来做他的太傅呢。
太和帝听到了赵锦鹤的话,却笑了一声,他终于愿意收回了视线,他扭头看向了赵锦鹤,只是这眼神仍旧不带什么感情。
太和帝说,“这不重要。”
他早知道了还是不知道,这都不重要。
“怎么会不重要呢!“
赵锦鹤声音带了几分尖锐,他的眼眶也在不自觉变得红了几分。
他不明白,这么重要的事情,在他的嘴巴里面为什么会这样不重要?!
赵锦鹤说完了这话,脸上的表情忽地凝固住了,他好像想到了些什么…………………
有些事情并非是毫无征兆,突然降临的。
就像是老师的死。
当初让沈长青去北疆的是皇帝,最后给沈长青判下了死罪的也是皇帝。
这究竟是出自王顺的意志,还是皇帝的意志,现在早也已经分辨不清了。
赵锦鹤近乎是在质问太和帝,他问他,为什么真相会不重要呢?真相不重要的话,沈长青的死算是什么,他身上背负的骂名又是什么?
太和帝也很大度的回答了他的话,他说,“朕不是和你说过吗,他不得不死。”
午后的阳光夹着雪砸在他们的身上,年近四十的帝王,眼中全然没了当年的稚嫩,举手投足之间,尽是帝王威仪。
相比于有些失态的太子,他从始至终心绪平稳得不像话。
从前的时候,皇帝曾对太子说过:证据确凿,不得不死。
可从今看来,究竟是证据确凿不得不死,又还是因为什么而不得不死呢。
“父皇,你为什么?你凭什么啊!”
赵锦鹤一直以为是王顺想让沈长青死,可是现在看来,想他死的不只只是王顺。
可是沈长青推出的新政,是为了大昭好,他的父皇怎么能这样拎不清,这样站在王顺的身后呢。
太和帝听到赵锦鹤这失态的话,却也难得没有同他计较。
他看着他道:“为什么?凭什么?因为他是你的老师,是你的太傅。”
“阿鹤,你知道吗,还人清白其实是一件最简单的事情。”
他说,“只要往后你登基,都不用人证,你就可以给你的太傅正名,一个皇帝能做很多的事你知道吗。”
皇帝说出他这二十来年摸爬?打悟出来的道理,试图告诉眼前的太子自己的决断有多么正确。
当初朕登基尚年少,所有的一切都已经被首辅收入囊中,大昭法制,有卿而无公,六部本该总成听从于朕,也就是说朕愿意拿钱拨给北疆就拨给北疆,愿意修天禄台就修天禄台,可是,当初首辅以辅佐帝王为缘由,和母后一起,将朕的权利,
“
变成了他的权利。帝王独裁,变成了可笑的首辅替行。”
首辅可以凭借着当初哄骗了皇帝带来的权利,威风一时,可想要长久下去,也根本不可能,皇权终究是皇权,当帝王成长,不再愿意纵容,想要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之时,“相权”、皇权之争,势必有一场腥风血雨。
“你知道王顺为什么能这么嚣张呢?因为当初朕信赖他,就像是你信赖沈长青那样。”
或许皇帝也早已经参破了这场可怕的轮回。
他们都会信任那些外臣。
皇权至上,最后就成了一个可笑的笑话。
所以,不能再继续这样下去了。
沈长青不得不死。
“朕这一生,做什么也都要掣肘他人,都要被外臣牵制,你呢,也要跟着赴朕的老路吗。”
他说,“朕都是为了你好。”
算起来说,他的这几个孩子中,最像他的也就是太子,所以或许是这样,到了最后,他也落入了和他一样的境地。
不过如今,他会为他解决好这一切的,他势必不会让他重蹈覆辙。
赵锦鹤听了太和帝的话之后,久久没有反应。
他看向他的眼神,都带了几分崩溃。
“为了我好?”
他怎么能说是为了他好呢。
他从头到尾都是为了自己的私心,他对这事带了执念,他势必想要打破这场桎梏,可是最后却说是为了他好。
他把沈长青当成了一颗棋子,既想让他教他立身做人,却又怕他成了下一个王顺。
他最敬重的太傅,可在他父皇的眼中,却连个人都算不上。
用之即来,厌之即弃。
赵锦鹤不明白,沈长青为什么会是下一个王顺呢?
“老师不会是他,我也不会是父皇,永远不会是......你自己心中有伤,所以谁也不愿意相信,可是,他是我的太傅,是我的老师,你凭什么这样欺负他?!”
说到了这里,赵锦鹤近乎是嘶吼出声。
他们无情,他们无义,所以也理应觉得别人都和他们一样是吗。
可即便太子已经这样失态,即便他说的话堪称大逆不道,但太和帝的表情仍旧很淡很淡,他看着他的眼,就连生气都没有。
他只是说,“嗯,你越是如此,朕越不会觉当初的决定是错的,毕竟当初,朕也和你现在一样。朕离不开他,就像你离不开沈长青那样。”
可是现在,他不会再让旧事再重新演一遍了。
关乎沈长青叛国一事,太和帝最后也只是说,“王顺现在还不能有事,北疆还要他的人打仗。”
现在北疆的战局,不容许再换一个总督了。
这便是说,即便钱志说出了当年的真相,也没什么用。
太和帝毫不避讳地道:“沈长青的冤屈,等到了时候,总会洗干净的。”
或许是赵锦鹤登基之时,或许又是其他时候。
赵锦鹤还想说些什么,可皇帝又已经开口了,“朕知你今日累了,说了些糊涂话,回去吧,朕不和你计较。”
说罢,也不再待赵锦鹤开口,就先转身要回享殿。
可是身后又传来了赵锦鹤的声音。
太子的声音似乎比冬风还要凛冽。
他说,“我同父皇不一样,是父皇亲自把我逼迫到了这样的境地,若不是父皇,我又何至于会对老师这般念念不忘?父皇不喜我,我连太子都不如,老师喜我,我自敬老师。”
爱会往爱你的人那里倾,爱情是这样,友情是这样,师生情是这样......就连皇家中最稀薄,不常见的父子情也是这样。
他为什么会这般放不下沈长青,说到底,还不是被他逼的吗。
皇帝自己落在这样的泥淖中,却把自己的太子也逼成了这样。
赵锦鹤不再期望得到他的回答,失望地看着皇帝的背影,转身离开。
即便已经洞悉了这场阴谋,知道这场真相,可太子再也不会像当初那样痛哭流涕。
他有的,只是对皇帝的失望。
这场关于外臣,关于老师的桎梏,他早就已经不在其中,只有太和帝一人为此苦苦挣扎。
听到了太子的话,太和帝久没有动作,在原地停了许久。
他那岿然不动的表情,恍惚间出现了一道裂痕,他的眼底流露出了一抹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,可是最后,还是很快就被遮掩,他神色如常,又重新进了享殿。
众人见他回来后面上没什么表情,便也都没做声。
直到了祭拜祈福结束,皇帝下令一切结束,众人起身往外去。
独独皇太后没有离开。
她站在一旁看着仍旧跪在原地的太和帝,出声问道:“方才太子这般急切来寻你,所为何事?“
听到这话的太和帝沉默了一会,而后终于出了声。
他看着她如实道:“方才太子找朕,带来了沈长青当初的部下......”
太和帝话还未完,皇太后神色就已变了变。
即便很快就遮掩了下去,但还是叫太和帝轻易捕捉。
太和帝看着她,没有停顿又继续道:“那个部下他说,当初沈长青通敌叛国,是老师叫他诬陷的。”
皇太后闻此神色更难看,马上道:“这件事情已经过去了一年之久,这个部下他的来路可叫查清楚了?别是谁来胡诌胡言。你的老师为人如何,难道你还不知道吗?这个太子光想着为沈长青翻案,当真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!”
太和帝也就说了那么一句,皇太后就已经如此激动的辩驳。
太和帝抬眼看了她一眼,眼眸中带了一丝嘲弄。
随即,他轻笑了一声,道:“母后何必如此着急,朕还什么也没做呢。太傅为朕好,朕难道会不知道吗?放心吧母后,朕这次还会和从前一样,当做什么事情都没发生的,就像当初母后教朕的一样。”
这话一出,皇太后脸上的表情反而凝固住了。
他这些话的阴阳之意实在明显,皇太后又怎么可能听不出来。
是了,皇帝早就已经不是当初的皇帝。
再让他去做当初的事情,又怎么可能会愿意。
皇太后还想说些什么,却先一步被太和帝打断。
“其实朕一直都挺不明白的,琼璋还活着的时候,母后就总是对他好一些,不论他犯了什么错,母后都会护着他,可是不论朕怎么做,母后却总是说,不够好,还是不够好。”
“朕不是才是母后的孩子吗?”
人这一生,终究会被年少不得之物,困其一生。
他都快要四十了。
可是还在为当初少年时候的事情耿耿于怀。
他不明白,他实在不明白,他才是从她肚子里面爬出来的孩子,琼璋又不是。
可是那些哄人的话,她就从来没有对他说过。
几岁的时候不曾说,十几岁的时候也不曾说,到了后来当上皇帝,更不曾说。
为什么他叫琼璋,而他要叫正则。
他们给他取的字都那样好。
没有人知道,当初他听到王玉兴冲冲地和他分享“琼璋”二字的时候,他心里面有多酸。
有的人名字里头都带着叮呤当啷的金玉,而有的人,这辈子也就只能有那样平庸的名字。
帝王又如何。
没有爱,没有权。
“母后不爱父皇,所以也不爱我是吗。当初父皇还不曾薨逝之时,母后就经常和王顺厮混在一起,说什么怜惜孤寡,才会更疼惜王玉。…………………真的没有自己的私心吗。”
王顺年轻的时候是惊才绝艳的状元郎,在皇太后还是皇后之时,一回宫宴,皇后落水,为其所救,这事知道的人不多,太和帝算是一个,那个时候他才五岁,看着自己的母亲倒在王顺怀中哭泣,哭得很伤心。他想,她应当是被吓哭的,因为那
次落水,她差点没了性命。
索性皇帝大度,对这些事情并不在意,甚至还封锁了消息,若谁敢瞎传,就杖毙谁。
王玉那个时候比太和帝还小,自此,皇后对皇帝说,怜惜孤孩,时常会让王玉入宫,照看其一。
先皇仁善,仍旧没说什么。
王玉没娘,可是他的母后却将他看做了亲孩子。
太和帝那个时候也没想些什么,他觉得王玉从出生就死了娘,确实也很可怜,直到年岁越来越长,才终于摸出了些不对劲的味道来。
母后和王顺.......从那次落了水后就开始不对劲了吧。
太和帝看向皇太后的眼中,终于显露出了几分厌恶,他说,“父皇对母后如此,可母后为什么要做出这样的事来呢?“
父皇对她这样好,可她要这样对他?
年少的太和帝并没有将那些事情放在心上,那个时候他哪里懂得那些什么蝇营狗苟之事,而且父皇都没说什么,他想,那更没什么事了。
他甚至还听信了母后的话,把王顺看得比自己父皇还要亲一些。
提起先皇,皇太后的脸色终于变了变。
她看向皇帝,嗓音也带了几分尖锐,那张雍容华贵的脸此刻皱成了一团,“我做出什么样的事来了?我怎么了?你现下提起琼璋,无非是在疑心我和王顺有染!可我到死也没有和他媾和过,也没有做出过对不起你父皇的事来,这样难道还不够仁
善吗!”
“现在就在享殿,这样的话,我也敢说,我不怕遭天谴!“
皇太后像是想起了什么伤心事,她指着皇帝,语气也不大好了,平素仪态大方的人,在这一刻却那样激动失态,她质问他,“我和王顺青梅竹马,我和他本都差点说好了亲,我和他就该在一起,如若不是你的父皇,我该这样?!我会这样吗!你
替他说话,你都知道些什么,你要去替他说话!”
皇太后这话一出,空气中陷入了一阵长久的沉寂,谁都没有说话,许久过后,只有皇太后的啜泣声。
曾经的太和帝不懂他们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,等到太和帝等到长大之后,再回看过去,才发现了不寻常之处,只是,他自以为已经勘破了他们之间的那些事情,他以为一切的开始是那次皇后落水。
原来,开始是在皇后还不是皇后的时候。
一切比他想得还要早一些啊。
太和帝没有再说话了,事到如今,他实在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。
琼璋不是她的孩子,可她爱他,因为她爱王顺。
他是她的孩子,可她却不爱他,因为她不爱皇帝。
爱屋及乌,恨乌及乌。
太和帝自认为自己前十几年足够良善了,不论他们怎么偏心,他还不是把他们看作最亲近的人吗?
父皇对不起母后,可是他呢,她为什么要这样对不起他。
他们为什么又要那样对不起他?
。
太晚了
现
在说些什么都太晚了………………
万事都有尽头,他这十几年,每天都想摆脱他们的束缚,现在一切都快要结束了,没必要再去说些其他的话了。
他呵笑了一声,道:“母后对王顺好,让儿子做他的提线木偶,没事的,他想要的东西,他都会得到,就像是从前一样。”
太和帝脸上已经恢复了寻常的神色,他问她道:“琼璋还有个孩子,母后知道吗?”
皇太后自然不知道。
琼璋不会告诉她的,因为她知道了肯定会和王顺说。
皇帝笑了笑,起了身,他看着皇太后道:“看吧,母后,你对他再好,可有些东西,他死了也不会告诉你。”
说完了这话,他就往着殿外去。
皇太后面色难看,总觉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,她冲着太和帝背影喊道:“你什么意思?你想要干些什么………………!”
可这一回饶是皇太后如何说,太和帝都没有再回头了。
。
王顺想要的东西他很快就能找到答案
只是这一回能不能承受得住,就要看他自己了。